1991年的夏天,热得连知了都懒得叫。我站在萍聚饭店门口,不停地用手帕擦着额头的汗。表哥刘亮在旁边不停地整理他那件崭新的白衬衫领子,紧张得像个第一次上台的小学生。
"永子,你看我这头发乱不乱?"表哥第五次问我同样的问题。
"亮哥,你都问八百遍了,帅得很!"我无奈地笑道,"比周润发还帅。"
表哥这才稍微放松了点,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。他是我们县一中的语文老师,戴眼镜显得特别文气。今天是他第一次相亲,对象是县医院新来的护士周雨。
"走吧,别让人家等急了。"我拍拍表哥的肩膀,推开了饭店的玻璃门。
冷气扑面而来,我舒服得差点哼出声。萍聚饭店在县城算是高档场所,装修得古色古香,墙上挂着几幅水墨画,桌椅都是实木的,擦得锃亮。
"请问是刘亮先生吗?"一个穿着淡蓝色连衣裙的姑娘从靠窗的位置站起来,朝我们招手。
"是,我是刘亮。"表哥的声音突然高了八度,我差点笑出声。
展开剩余94%走近了,我看清了周雨的模样——圆脸,大眼睛,扎着马尾辫,确实挺符合护士这个职业给人的感觉,干净利落。
"这是我表弟刘永。"表哥介绍道,"在国营饭店当厨师,去年拿了省里的厨师大赛冠军。"
周雨眼睛一亮:"真的啊?那今天可要好好尝尝我们店里的菜了。"
"你们店?"我有些惊讶。
"对啊,这是我表姐开的店。"周雨指了指吧台方向,"那就是我表姐李萍。"
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,一个穿着白色旗袍的女人正低头算账,乌黑的长发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,露出白皙的脖颈。她似乎感觉到我们的目光,抬起头来,冲我们微微一笑。
那一瞬间,我感觉心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。
李萍比我想象中年轻许多,看上去也就二十五六岁的样子。她走过来时,旗袍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,像一朵盛开的白玉兰。
"你们好,我是李萍。"她的声音很好听,带着点南方人特有的软糯,"小雨常提起刘老师,今天总算见到了。"
表哥连忙站起来握手,我在旁边偷偷观察李萍。她的五官不算特别精致,但组合在一起却有种说不出的韵味,尤其是那双眼睛,明亮得像能看透人心。
"听说刘师傅是省厨师大赛冠军?"李萍突然把话题转向我,"不知道对我们店里的菜有什么建议?"
我没想到她会直接问我这个问题,一时有些局促:"我刚来,还没尝过..."
"那正好,"李萍笑道,"今天我做东,请你们尝尝我们店的招牌菜。"
她转身去厨房安排,旗袍勾勒出纤细的腰线。我赶紧收回目光,发现表哥和周雨已经聊得热火朝天,完全忘记了我的存在。
不一会儿,菜上来了。一盘红烧肉,一碟清炒时蔬,一碗三鲜汤,还有李萍特意推荐的招牌菜——秘制酱鸭。
我先夹了一块酱鸭,入口的瞬间就愣住了。鸭肉酥烂却不失嚼劲,酱汁甜中带咸,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花椒香,层次丰富得令人惊叹。
"怎么样?"李萍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。
我放下筷子,由衷地说:"火候掌握得太好了,酱汁里是不是加了陈皮和桂皮?"
李萍的眼睛亮了起来:"你还真懂行。没错,这是我爷爷传下来的配方,要炖四个小时以上。"
"肉质处理得也好,一点腥味都没有。"我忍不住又夹了一块,"用料酒和姜片腌过?"
"不止,"李萍拉过椅子坐到我旁边,"还要用粗盐搓一遍,把血水彻底逼出来。"
我们就这样聊了起来,从酱料配方说到火候控制,再说到各地菜系的特点。我发现李萍不仅长得漂亮,对烹饪的理解也相当独到,很多观点都让我耳目一新。
"你们俩聊得真投机。"周雨笑着打断我们,"刘老师都吃醋了。"
我这才发现表哥一直眼巴巴地看着我,显然是想让我帮忙找话题。我赶紧把话题拉回到他们身上,心里却忍不住想着李萍说的那些烹饪技巧。
饭后,表哥和周雨约好下周去看电影。我起身去结账,却被李萍拦住了。
"说了我请客。"她递给我一张名片,"有空常来,我们可以多交流厨艺。"
我接过名片,发现背面还写着一串电话号码:"这是我家的,晚上打比较方便。"
我的心跳突然加速,抬头对上李萍含笑的眼睛,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。
走出饭店,表哥兴奋地拍着我的肩膀:"永子,周雨答应和我约会了!今天多亏你陪我来。"
我敷衍地应着,满脑子都是李萍那双会说话的眼睛。
"对了,"表哥突然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,"我看李老板对你挺有意思的,老往你这边看。"
"瞎说什么呢。"我脸上一热,"人家就是看我懂厨艺,多聊了几句。"
表哥嘿嘿一笑,没再说什么。但他的话却在我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。
第二天上班,我发现自己总是走神,切菜时差点切到手指。师父老张头敲了敲我的锅铲:"永子,魂儿丢啦?"
"没、没有。"我赶紧集中精神。
中午休息时,我鬼使神差地拨通了李萍家的电话。响了三声后,听筒里传来她温柔的声音:"喂,哪位?"
"是我,刘永。"我紧张得手心冒汗,"就、就是昨天那个..."
"我知道是你。"李萍的声音带着笑意,"怎么,想讨论厨艺?"
"嗯...对。"我松了口气,"你昨天说的那个酱汁配方,我有点不明白..."
我们聊了将近半小时,从酱汁说到各自的学厨经历。挂电话前,李萍突然说:"明天我店里休息,你要不要来尝尝我做的家常菜?"
我的心跳漏了一拍:"好啊,几点?"
"中午吧,我多做几个菜。"她顿了顿,"就我们两个。"
挂上电话,我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,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。师父老张头走过来,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:"年轻人啊..."
第二天,我特意换上了最体面的衣服,还买了一束鲜花。站在萍聚饭店门口时,我的手心全是汗。
李萍开了门,她今天穿了一件淡黄色的连衣裙,头发披散着,比在店里时更显年轻活泼。
"进来吧。"她接过花,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,"菜刚做好。"
她带我穿过空荡荡的餐厅,来到后面的一个小院。院子里摆着一张木桌,上面已经放好了四菜一汤。
"这是..."我看着桌上的菜,有些惊讶。不是想象中的大鱼大肉,而是很简单的家常菜:西红柿炒鸡蛋、青椒土豆丝、红烧豆腐,还有一碗紫菜蛋花汤。
"比不上你们大厨的手艺。"李萍有些不好意思,"就是些家常菜。"
我夹了一筷子土豆丝,清脆爽口,火候恰到好处:"好吃!这刀工真不错。"
"我十岁就开始学做饭了。"李萍给我盛了碗米饭,"爸妈工作忙,我得照顾弟弟。"
我们边吃边聊,气氛轻松愉快。李萍告诉我她开饭店的初衷是想把爷爷传下来的手艺发扬光大,但经营起来比想象中困难得多。
"县里人还是喜欢大鱼大肉,"她叹了口气,"我那些讲究火候和原汁原味的菜,反而卖不动。"
"那是他们不懂。"我忍不住说,"真正的美食不在于食材贵贱,而在于用心。"
李萍眼睛一亮:"你也这么想?"
我们越聊越投机,不知不觉天都黑了。李萍坚持送我出门,夜晚的凉风吹散了一天的燥热。
"刘永,"走到路口时,李萍突然拉住我的手,"其实昨天在店里,我有句话一直没敢说。"
我的心跳如鼓:"什么话?"
她凑近我耳边,轻轻说道:"我看上你了。"
李萍那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,在我心里激起一圈圈涟漪。我愣在原地,耳朵里嗡嗡作响,手里的伞差点掉在地上。
"你...你说什么?"我结结巴巴地问,生怕自己听错了。
李萍的脸在路灯下泛着红晕,但眼神却异常坚定:"我说,我看上你了,刘永。"她顿了顿,"从昨天你在店里点评我的酱鸭那一刻起。"
夜风吹起她鬓角的碎发,我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油烟味混合着某种花香。这味道让我想起了厨房里的温暖,想起了那些我们聊过的菜谱,想起了她切菜时专注的侧脸。
"我也..."我深吸一口气,"我也喜欢你,李萍。"
话一出口,我整个人都轻松了,仿佛卸下了一直压在胸口的重担。李萍的眼睛亮了起来,她向前一步,我们的距离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。
"那...明天你还来店里吗?"她小声问,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边。
"来,当然来。"我急忙点头,"我下班就过来。"
分别时,李萍踮起脚尖在我脸颊上轻轻一吻,然后转身跑进了夜色中。我摸着被她亲过的地方,站在原地傻笑了好久。
接下来的日子像梦一样美好。我每天下班后都会去萍聚饭店,有时候在前厅帮忙招呼客人,有时候钻进后厨和李萍一起研究新菜式。
"尝尝这个。"一天傍晚,李萍神秘兮兮地端出一盘金黄色的点心,"我按你说的改良了一下。"
我咬了一口,外酥里嫩,豆沙馅甜而不腻:"好吃!你把油温控制得更精准了。"
李萍得意地笑了:"我记录了你上次说的每个细节,试了三次才成功。"
看着她鼻尖上沾着的一点面粉,我忍不住伸手帮她擦掉。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,她轻轻握住我的手腕,那一刻,后厨的嘈杂声仿佛都远去了。
"老板娘!三号桌的客人问招牌酱鸭还有没有!"服务员小王的喊声把我们拉回现实。
李萍慌忙松开手,脸颊绯红:"马上来!"
这样的甜蜜时刻越来越多。有时候是我教她切蓑衣黄瓜,她站在我身后,下巴几乎搁在我肩膀上;有时候是她给我系围裙,手指不经意划过我的后颈;还有下雨天我们共撑一把伞送外卖,她的肩膀紧贴着我的手臂。
一个周末,表哥刘亮突然来国营饭店找我。他和周雨的约会很顺利,已经见了双方父母。
"永子,你得小心点。"表哥把我拉到没人的角落,神色严肃,"周雨说,李萍家里给她安排了相亲对象,是县工商局副局长的儿子。"
我手里的勺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:"什么?她从来没跟我说过。"
"可能是怕你担心。"表哥拍拍我的肩膀,"但这事迟早要面对。李家在县城也算有头有脸,李萍又是独女,她父母肯定希望她找个门当户对的。"
我的心沉了下去。是啊,李萍是饭店老板,我只是个国营饭店的厨师,虽然有个省冠军的头衔,但说到底还是个打工的。
那天晚上我去萍聚饭店时,发现李萍心事重重。直到打烊后,她才告诉我实情。
"我妈今天又提相亲的事了。"她低着头摆弄围裙带子,"说张副局长儿子下周日要来家里吃饭。"
我握住她微微发抖的手:"你怎么想?"
"我当然不想去!"李萍猛地抬头,眼睛里闪着泪光,"可我妈以死相逼,说我不去她就绝食。"
我从未见过李萍这样脆弱的一面。在我印象中,她总是那么坚强能干,一个人撑起整个饭店。此刻的她却像个无助的小姑娘。
"要不...我去见见你父母?"我试探着问,"让他们了解我的为人..."
李萍摇摇头,眼泪终于掉下来:"没用的。他们早就打听过你了,说你...说你家在农村,父亲早逝,母亲在纺织厂做临时工..."
原来如此。我苦笑着松开她的手。是啊,在这个小县城里,家庭背景就是一切。我这样的条件,怎么配得上李家的大小姐?
出乎我意料的是,李萍并没有放弃。她擦干眼泪,坚定地看着我:"刘永,我不在乎这些。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,不是你的家庭背景。"
"可是你父母..."
"给我点时间。"她握住我的手,"我会想办法说服他们的。"
我点点头,心里却没有多少把握。在九十年代初的小县城,父母的意见几乎就是圣旨,尤其是对女孩子来说。
一周后的傍晚,我正在后厨忙活,李萍突然冲了进来,脸色苍白。
"怎么了?"我赶紧放下菜刀。
"我妈...我妈知道我们的事了。"她声音发抖,"她说不让我再见你,否则就收回饭店的经营权。"
原来李萍今天拒绝了与张副局长儿子的相亲,直接向父母坦白了我们的事。结果可想而知——她父亲气得摔了茶杯,母亲当场晕倒,被送进了医院。
"她现在怎么样?"我急忙问。
"没事,医生说是气急攻心。"李萍咬着嘴唇,"但我爸说...说如果我继续跟你来往,就当我这个女儿死了。"
我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疼。是我让李萍陷入这样的境地。
"要不...我们暂时别见面了?"我艰难地说出这句话,"等你父母气消了再说..."
"不!"李萍突然提高了声音,后厨的几个帮工都看了过来。她拉着我走到外面的小院,"刘永,我已经想好了。如果他们不能接受你,我就...我就搬出来住。"
我震惊地看着她:"那饭店怎么办?"
"我可以去别的餐厅打工。"她倔强地说,"或者我们一起去省城开个小饭馆。"
我一把将她搂进怀里,闻着她发间的油烟味和淡淡的花香。这个傻姑娘,为了我宁愿放弃一切。
"再给我点时间。"我在她耳边轻声说,"我会证明给你父母看,我能给你幸福。"
机会比我想象中来得快。县里要举办一次重要的接待活动,指定在国营饭店办宴席。不巧的是,我师父老张头前一天摔断了腿,重任全落在我肩上。
"永子,这可是县长接待市里领导,"经理紧张地搓着手,"千万不能出岔子。"
我压力山大,连夜修改菜单,反复推敲每道菜的配料和火候。活动当天,我凌晨四点就到饭店准备,整个人绷得像根弦。
宴席进行到一半时,经理慌慌张张跑进厨房:"刘师傅,市长说要见见做这道'鲤鱼跃龙门'的厨师!"
我擦了擦汗,整理了一下厨师服,忐忑地走进宴会厅。让我没想到的是,李萍的父母居然也在座——她父亲是县商业局的科长。
"这位就是我们的小刘师傅,"县长笑呵呵地介绍,"去年省厨师大赛的冠军!"
市长亲切地和我握手,夸我手艺了得。我谦虚地应对着,余光瞥见李萍父亲惊讶的表情。
回到厨房后,我长舒一口气。至少现在,李萍父母知道我不只是个穷小子,还有一技之长。
第二天,李萍兴奋地告诉我,她父母的态度有所松动。
"我爸说,没想到你这么有出息。"她眼睛亮晶晶的,"我妈虽然还是不太乐意,但不再提断绝关系的事了。"
我松了口气,但知道这还远远不够。要真正获得李萍父母的认可,我需要更有力的证明。
一个月后,省城最有名的五星级酒店来挖我,开出了三倍工资的高价。我犹豫了——去省城意味着更好的发展,但就要和李萍分开;留在县城,前途有限,但能每天见到她。
"你去吧。"李萍知道后却异常坚决,"这是个好机会。"
"可我们..."
"我可以每周去看你。"她笑着说,眼里却含着泪,"等你站稳脚跟,说不定我也可以去省城开分店呢。"
我紧紧抱住她,心里既感动又心疼。这个傻姑娘,永远把我的前途放在第一位。
就在我准备答应省城的工作时,李萍的父亲突然约我见面。在一家茶馆的包间里,这位严肃的中年男人直截了当地说:
"小刘,我知道你和萍儿的事。原先我不同意,是觉得你给不了她安稳的生活。"他喝了口茶,"但看了你在接待宴上的表现,我改变主意了。"
我的心跳加速,手心冒汗。
"如果你愿意留下来,我可以帮你开家自己的饭店。"李父的话让我震惊,"条件是,你必须明媒正娶萍儿,而且要签协议,饭店的股份萍儿占一半。"
这个提议太诱人了。自己的饭店,和李萍在一起,还能得到她家人的祝福。但内心深处,我知道这意味着放弃更大的舞台。
"叔叔,我...我需要考虑一下。"我艰难地说。
回家后,我给李萍打了电话。她沉默了很久,然后轻声说:"无论你做什么决定,我都支持你。"
那晚我辗转反侧,脑海里不断浮现李萍在厨房里专注的侧脸,她教我包饺子时灵巧的手指,雨夜里她踮起脚尖的轻吻...
第二天一早,我做出了决定。
1993年春天,我和李萍结婚了。没有豪华的婚礼,就在萍聚饭店摆了十桌酒席,我亲自下厨做了十二道拿手菜。李萍穿着简单的红色旗袍,头发上别着一朵我早上刚从市场买来的牡丹花,美得让我移不开眼。
婚后,我们盘下了县城老街一间不到五十平米的小店面,取名"永萍饭庄"。开业那天,李萍在门口放了一挂鞭炮,我紧张地站在灶台前,生怕没人光顾。
"放心吧,"李萍擦擦我额头的汗,"你的手艺,绝对一炮而红。"
她说的没错。不到一个月,我们的小店就成了县城最热门的饭馆之一。每天凌晨四点,我和李萍就一起去市场采购最新鲜的食材;晚上打烊后,我们坐在堆满零钱的桌子前数当天的收入,常常因为太累数着数着就睡着了。
"今天卖了八十三块五毛,"李萍揉着眼睛说,"比昨天多了十二块。"
我亲亲她沾着葱花味的手指:"照这个速度,年底我们就能换个大点的冰柜了。"
李萍不仅管账,还负责招呼客人。她天生有种让人如沐春风的本事,再挑剔的客人也能被她哄得开开心心。而我则专心研究新菜式,把李萍家传的老配方和我在省城学的新做法结合起来,创造出我们独有的"新派家常菜"。
1995年,我们的双胞胎出生了——儿子叫刘小厨,女儿叫李小碗。这名字是李萍取的,她说这样接地气,好养活。
两个孩子出生那天,我在产房外急得团团转。当护士告诉我"母子平安"时,我冲进产房,看到李萍苍白的脸上挂着汗珠,怀里抱着两个红彤彤的小肉团,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。
有了孩子后,我们的生活更加忙碌。李萍常常背着孩子炒菜,我则学会了单手抱娃切菜的绝活。有时候客人看到我们这样,都会主动帮忙抱孩子,说我们夫妻俩不容易。
"有什么不容易的,"李萍总是笑着说,"一家人在一起,再苦也是甜的。"
1998年,我们终于攒够了钱,把隔壁的店面也租了下来,扩大了一倍的规模。开业那天,李萍的父母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来了,她父亲还主动帮我招呼客人。看着岳父和客人们推杯换盏的样子,我知道他们终于完全接纳了我这个女婿。
进入新世纪后,我们的生意越做越大。2003年,我们在县城开了第二家分店;2005年,第一家"永萍饭庄"开到了省城。开业那天,我特意请来了师父老张头剪彩,老人家激动得直抹眼泪。
"永子,有出息了!"师父拍着我的肩膀说,"当年我就看出你小子不一般。"
李萍站在我身边,穿着我们结婚时那件红色旗袍——虽然腰身已经改过两次,但她穿上依然光彩照人。我们的两个孩子,小厨和小碗,一个八岁,一个八岁半,在店里跑来跑去,像两只欢快的小麻雀。
2010年,我们在省城最繁华的地段开了一家高档酒楼,取名"萍水相逢"。这次开业,连市长都来捧场了。李萍穿着定制的旗袍,优雅得体地应对各路宾客;我则在厨房里亲自掌勺,为客人们准备了一场融合传统与创新的美食盛宴。
那天晚上,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后,我和李萍坐在空荡荡的大厅里,面前摆着一盘我们第一次约会时她做的西红柿炒鸡蛋。
"尝尝,是不是当年的味道?"李萍夹了一筷子喂到我嘴里。
我细细品味:"盐放多了点,火候有点老..."
"胡说!"李萍笑着捶我,"我明明是按当年的做法做的!"
我抓住她的手,认真地说:"因为现在的你,比当年更会做菜了。"
李萍的眼眶突然红了,她靠在我肩上轻声说:"刘永,我们真的做到了。"
是啊,我们做到了。从当年那个小饭店的厨师和老板娘,到现在拥有多家连锁餐厅的餐饮企业家;从被父母反对的苦命鸳鸯,到现在人人羡慕的模范夫妻。这一路走来,有汗水,有泪水,但更多的是相濡以沫的甜蜜。
2015年,我被评为"省级烹饪大师"。领奖那天,我看着台下鼓掌的李萍和已经长大的孩子们,突然意识到,是时候回馈社会了。
和李萍商量后,我们成立了"永萍厨艺培训基金",专门资助贫困地区的孩子学习烹饪技术。每年我们还会抽时间去偏远山区,教当地的妇女们一些简单实用的烹饪技巧,帮助她们开小餐馆改善生活。
"妈,你们这样不嫌累啊?"上大学的小碗有一次问我。
我还没来得及回答,李萍就笑着说:"累什么?当年我们也是这么过来的。有人帮一把,少走多少弯路啊。"
小厨则选择了继承我的衣钵,去烹饪学校深造。每次放假回家,他都会缠着我教他新菜式,那股认真劲儿,活脱脱就是当年的我。
2021年,我和李萍结婚28周年纪念日那天,我瞒着她准备了一个惊喜——我重新租下了我们最初开"永萍饭庄"的那个小店面,按照当年的样子布置好,还特意找来了我们曾经用过的旧桌椅。
当蒙着眼的李萍被我带进店里,摘下眼罩的那一刻,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。
"这...这是..."
"没错,就是这里。"我拉着她的手,走过每一张桌子,每一个角落,"你看,这是你总是站着招呼客人的地方;这是小厨小时候睡觉的摇篮放的位置;这是我们每天晚上数钱的那张桌子..."
李萍抚摸着斑驳的墙面,泣不成声。我轻轻擦去她的眼泪,带她来到厨房——那里,我已经准备好了我们第一次约会时她做的四道菜:西红柿炒鸡蛋、青椒土豆丝、红烧豆腐和紫菜蛋花汤。
"尝尝?"我期待地看着她。
李萍每道菜都尝了一口,然后摇摇头:"不对,这不是我做的味道。"
我笑了:"当然不是,这是我做的。我想告诉你,这二十八年来,你教会我的不只是做菜,更是如何爱一个人,如何经营一个家,如何坚持自己的梦想。"
李萍扑进我怀里,我们相拥在那个充满回忆的小厨房里,就像二十八年前一样。
窗外,夕阳西下,为老街镀上一层金色。我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,就像我们一起走过的岁月,平淡却温暖,简单却丰盛。
[全文完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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